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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章 三拜

一章 三拜 (第1/2页)

月暗天低,不见星辰,
  
  李双吉轻轻打马,车轮驼橐声响,一路向南,
  
  梁伯龙盘膝坐在左面装戏服的木箱旁,常思豪和顾思衣在右,由于身量高大坐姿又挺直,梁伯龙的头部已经贴近马车的弧顶,头上的瓦楞帽随着车身的摇晃,不时和背后板壁轻轻磕响,顶篷上一盏小灯随着“得得”的蹄声摇來晃去,光线照得他眯起了眼睛,也在顾思衣低头垂目的脸上皴起晕黄,
  
  常思豪偷眼瞧瞧无声无息的两人,嘴角微微挑起,
  
  行了一程风声渐响,蹄声里有了沙土的质感,变得不再清脆,李双吉道:“常爷,已经出了城了,”
  
  常思豪掀开车尾帘瞧瞧,离开城门已经有很长一段距离,方向已经转往东南,召唤道:“停一下,我要小解,”
  
  马车停在道边,常思豪下去片刻,回到车里搓着手道:“姐姐上去些,”顾思衣低头往里挪挪,就坐在了梁伯龙的对面,常思豪笑着打个响指,马车又重新启动,
  
  车中狭窄,梁伯龙低头是顾思衣的裙子,抬头是她的脸,身边放着木箱,又无处可避,合上眼睛,只觉阵阵体香飘入鼻孔,他勉强侧身拱手道:“侯爷,咱们安全出城,应弗会再有什么事体哉,侬三位请回吧,剩下的路,吾自家赶车走就是,”
  
  “不急不急,安全第一,”
  
  常思豪笑笑,饶有兴味地瞧着他,略隔一隔又道:“啊,梁先生,咱们相识这一场,也沒空一起坐下來聊聊天,对了,您是唱惯了戏的人,那些个笑傲风月、才子佳人的故事,你说倒是编出來的,还是确有其事呢,”
  
  梁伯龙道:“嗨……吾们这行有句话,叫天地原本大戏场,角色都是古今人,人生里总有故事,故事里也总有人生,真真假假,都如一场大梦,其实也沒什么分别哉,”
  
  常思豪道:“是啊,人活百年终是死,一脑袋扎下去,才是真醒了,有人活得痛痛快快,有人活得窝窝囊囊,有人做了帝王将相,有人一辈子种地插秧,以前我总觉得这不公平,其实后來想想,无非是心态不正,只要人愿意改变,想说什么就去说,想做什么事情就努力去做,结局一定不会是原來的模样,人生一世,总是畏畏缩缩,甘心在原地踏步,又怎能给自己赢來幸福呢,”
  
  顾思衣低头静听,手指轻轻搓捻着衣角,
  
  梁伯龙虚目摇头:“人哪,总是看得破时熬不过,说來容易做來难也,”笑罢又是一叹,眼底颇具风霜,
  
  三人各有所思,陷入沉默,车轮滚滚,耳边不时传來一声挥鞭的轻响,
  
  蹄声变促,速度渐渐快了起來,
  
  良久,顾思衣轻声唤道:“先生,”梁伯龙道:“姑娘,有话请讲,”顾思衣低着头,思忖半晌,说道:“只今一别,或许再无相见之日……车中寂寞,小女子愿献上一曲,为先生送行,不知先生可愿垂顾屈闻,”常思豪笑道:“好好,姐姐唱歌,我还沒听过,今天借梁先生的面子,正好饱饱耳福,”
  
  梁伯龙怔了一怔,点头道:“好,”又问:“思衣姑娘可用乐器,”说着打开箱盖,
  
  顾思衣见压在戏服之上的有一只胡琴和一只菱纹短瑟,便将短瑟取出,托放膝上,使手一揉,水音漾起,她眉心微凝,低头细看时,讶然道:“一般长瑟五十弦,短瑟二十三、二十五弦,这瑟是二十七弦的,可是少见,”
  
  梁伯龙笑道:“姑娘是行家哉,大瑟谓之洒,原是五十根柱,五十根弦,取合百数,有圆满之意,然而世事如月,总有憾缺,五十弦看似圆满,音域却过于细腻,奏來容易令人多愁善感,昔黄帝命**鼓瑟,闻之哀弗自胜,恐后人为瑟声所伤,于情志有害,故命将弦柱除去一半,只留二十五弦,然而这样古音旷然,又未免有些空泛,经吾多次试音之后,又加两弦,一补高音,一补低阙,弹來总算是中和庄正,哀而无伤哉,”
  
  顾思衣手抚瑟身默默点头,向前微微折身作了一礼,口中道:“先生才情高致,自有机杼,思衣献丑了,”梁伯龙依样回礼:“不敢当,”
  
  常思豪见二人礼多絮烦,便忍不住想笑,他不知音乐本起源于蛮荒时期祭天仪式的鼓点节奏,乃人类静心与天地神明沟通的手段,是以古人奏曲之前都要沐浴斋戒、郑而重之,梁、顾二人对拜除了是对彼此尊重,更是在调心理神向天地致意,
  
  礼毕,只见顾思衣亭身直坐,悬臂瑟上,纤指挲弦,揉弄起來,一缕轻音如水波浮起,溢满香车,
  
  曲声绕身而來,如春风抚面,坐沐暖阳,常思豪静静听着,只觉眼前似是茵茵绿草间奔跑欢乐、不知忧愁的童年时光,一时大觉温馨,
  
  正陶然如醉时,音阶渐转,叮叮咚咚,尽是冷调,犹如乌云慢掩,月照残墟,说不尽的凄清荒凉,顾思衣兰音幽放,曼声唱道:“寒气透疏棂,正牕儿破风儿猛,背却残灯,愁听,晓钟何处,当当五更,薰笼坐倚直到明……”歌声如烟似雾般,拖起长尾随逝路飘散开來,
  
  梁伯龙一听开头,便知这是自己写给她的那首《四季花》,默默和着节拍向对面瞧去,见顾思衣眼似流波,专注深情,声音柔切,幽幽若诉,仿佛将多少年心事流水价倒來,眼前一时变得迷离起來,感觉这车中昏黄的灯色,似也被她稀释呵软了,
  
  歌声仍在持续,而悲意转平,顾思衣双眸渐失焦点,神色俱空,尤其那句“难道便一生孤另,”唱得无烟无火,字字平静,梁伯龙却听得更加动魄惊心,他乃是曲艺大家,深知愈是至深之伤,愈是平冷到极处,愈是受尽孤独,便愈是离不开这份凄清,想到自己多年编曲唱戏游荡江湖的经历,身边每日虽人潮人海,而知己难寻,景况虽异,其情同然,禁不住眶中泪冷,
  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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