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01章破茧成蝶（8.7k） (第2/2页)
罗伊歪了歪头，这下有些不太确定了，感觉好像是对的？
“虽然有点难以启齿，但我还是直白地说了。”
贞德满脸认真地看向罗伊，神色中带着浓浓的怜惜。
“罗伊，在你眼里，恶人恐怕压根算不上人类，而只是一团人形生物吧？又或者是垃圾、牲口，是癌细胞，总之，你压根不会把那种人当成人来看。”
“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？”
罗伊不以为意地点头。
“任何人都会这么觉得吧？”
“真的吗？”
贞德闻言，却狐疑地看了他一眼。
“就算有人一时气愤，认为恶人是畜生，但一旦真正直面那个人，一般人还是很难不把对方当成人类来看待哦？但你却是就算数以万计的恶人在自己眼前掉了脑袋，也完全不会动摇的类型吧，两种程度可完全不一样。”
罗伊一时语塞，不得不承认贞德是对的。
“不过，我在创建集英社之后，基本上可是保护了人类全体，跟善恶无关。”
“那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创造出来的社会很违和，忍不住想要推倒重来的时候？”
贞德只是随口一问。
罗伊却忽然愣住了。
没错。
他的确是有这种违和感，站在中央大厦顶层，看着自己亲手缔造出来的Z市，他不止一次地产生过这种违和感，忍不住想要把Z市推倒重来，但每每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哪一步出了错，只能不了了之。
“虽然只是我的猜测，但我猜，你大概是因为无法分辨出这个城市中的善与恶，将恶人一并保护在其中，从而产生的不快。”
贞德神色复杂地看着罗伊，怜惜之中又有着愧疚。
他的心理问题并不复杂，但却比她想象的还要沉重得多。
人类的善与恶是无法轻易分辨出来的，有时人类还会在善与恶之间徘徊，压根无法定性其到底是善还是恶。
但罗伊却对人类的善与恶有着极为恐怖的执念，在他的眼里，人类的善意和恶意是可以分开来的……不，应该说，他觉得自己一定要将人类的善恶分开来看才行。
在听到“无法分辨善与恶”的刹那，罗伊顿觉醍醐灌顶，一下子茅塞顿开。
没错了，他就是因为这个，才对自己缔造出来的Z市感到不满！
他应该创造的，应该是一个让所有为善之人都能享受的天堂，而不是将人类一股脑放进去，让善与恶一并享受的人间乐土，为恶之人就应该排除出去，打进地狱才对！
这的确才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。
“不过，说了这么多，这跟我的性格融合到底有什么关系？”
罗伊不解地道，他虽然解开了一些疑问，但似乎这些问题都跟他自身的性格融合没什么关系吧？
“因为刚才所说的，是你一半的性格。”
贞德一边这么说着，一边神色逐渐难受了起来。
“你对恶意的态度，就是视恶为肿瘤，完全不把恶人当成人，但另一方面，你对善意却饱含极高的热情，你对自己认可的人会尽可能帮助到底，对你释放善意的人，你不管再困难，也会帮他们解决烦恼……比方说当初在地下河时的东日万凛，她只是觉得自己会拖累你，让你放下她一个人逃走，你就决定一定要将她救出去。”
罗伊理所当然地点头。
“是个人都会把人类的善性当做珍宝吧？”
“这我不否认，但程度不一样。”
贞德摇头道。
“普通人就算再把人类的善性当成珍宝，也不会为了人类的善性而试图建造出一座天堂。”
罗伊又语塞了。
这也确实。
他的确想要为为善之人建造出一座天堂，将为恶之人打进地狱，将人类的善性与恶性切分开来，这的确就是他的执念。
这么看来，他对人类善的肯定，对人类恶的厌弃，其程度的确远比普通人深得多得多，深到病态的程度。
那么，问题来了。
他为何会产生这种执念？
答案很简单。
因为人类不完全，他要补全人类。
那为什么要补全人类？
“你还不明白答案吗？”
贞德停下脚步，转过身，神色逐渐归于平静，定定地看着罗伊。
“你认为自己的精神存在矛盾之处，是因为你看待人类的方式抱有正反两面，你一方面要保护人类，一方面却又对人类遭遇的苦难无动于衷，可实际上，这两者并不存在冲突，你对人类遭遇苦难无动于衷，是因为你对人类恶性的极端厌恶，要保护人类，则是因为你对人类善性的极端肯定。”
“想要摧毁世界的破坏欲，只靠同等的拯救欲望是压不下去的，能够将你对全人类的恶意压下去的，就只有一种感情，比什么都要热烈，比什么都要深邃，比什么都要沉重——”
“这个答案，应该已经在你心里了吧？”
贞德静静地看着罗伊，她眼中的一切复杂神色这一刻完全收敛了起来，只剩下极端的平静。
不管他变成什么样，她都会待在他身边，直到海枯石烂。
就跟她对他的感情一样，他对人类这个全体也是同样的感情。
罗伊双眼眼眶微微瞪大，神色中满是错愕。
这一刻，答案已经浮现在了他的心中。
我？
对人类？
开什么玩笑？
但是细数下来，他却无法反驳贞德的话。
如果将这个答案代入他的心中，他发现自己的一切精神问题居然全部迎刃而解，至今为止的疑惑全部都有了答案，他的矛盾性格也有了完美调和的契机。
贞德看着罗伊，轻启粉唇还想再说些什么，但忽然间，她却又一顿，看向罗伊的身后，怔了一下，随即释然而笑。
“看来还有其他人想要对你说点什么，就把接下来的时间交给他吧，我在前面等你。”
话音一落，贞德向罗伊露出一道鼓舞的笑容，随即抬起脚步，向大圣杯深处走了过去。
罗伊微微一怔，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，缓缓转过身，向自己身后看了过去。
在他身后，出现了一道一片漆黑的身影。
“哟，事到如今，你总算走到这一步了吗？”
那人全身上下一片漆黑，身形中等，仿佛全身都在黑洞之中，只有一双眼睛显现出来，向罗伊投来调侃的笑意。
“……你居然还活着吗，安哥拉曼纽？”
罗伊神色颇为意外，诧异地看着那人。
“哼哼，说活着不太对。”
安哥拉曼纽轻哼一声，向罗伊挤眉弄眼，不怀好意似的道。
“你的身上还留有我的诅咒，而这里又是时空与外界错位的地方，所以就相当于是我临死前的一丝意识，在跟未来的你对话吧。”
原来如此。
他身上还留有安哥拉曼纽的诅咒，以此为媒介，安哥拉曼纽在大圣杯中的意识透过不稳定的时空，降临了一丝在这里，等于说，他下一刻就要被大圣杯吸收了，但那个下一刻还没到。
“你是来干嘛的？”
罗伊不以为意地看着他，事到如今，一个安哥拉曼纽早就不被他放在眼里了。
“我是来寻找答案的。”
安哥拉曼纽也没有跟罗伊动手的意思，他十分光棍地一摊手。
“刚才那个圣女大人对你说的话，那个人类最古之王也跟我说过，我无论如何都想不通，你到底是因为什么才拒绝跟我一起毁灭世界的，所以才来看看，到现在我总算明白了，原来埋藏在你内心的感情是那个啊！”
“哈哈，真是有趣啊！”
安哥拉曼纽自顾自地大笑起来。
“你和我原本应该是一样的，都是救世这种糊涂愿望的牺牲品，你就是我在现代的真实写照，我们俩之间的相性应该是绝佳才对！不仅是经历，就连你的善恶观，也完美符合拜火教善恶二元论的教义！结果却造化弄人，我们俩的命运在途中走上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！”
他跟罗伊一样，都是诞生于救世这个愿望之下的牺牲品。
但罗伊却碰到了贞德，从此走上了另一条方向，最终得到了救赎。
而安哥拉曼纽，直到死也没有碰到属于他的贞德，流干了鲜血，一条无辜怪物之路走到了尽头。
“你想说什么？”
罗伊神色不改，向安哥拉曼纽问道。
“那还用说吗？我当然是想看看你的将来！”
安哥拉曼纽以理所当然的语气开口道。
“看看跟我一样，却走上不同道路的牺牲品，最终能够达到什么样的高度——为此，你就尽情使用我吧！”
什么意思？
看看他的将来，这一点罗伊还能理解。
但尽情使用你？
我的将来跟你有什么关系？
在罗伊费解的下一刻，一股庞大到没有边际的恶意倏然由远及近，出现在了罗伊的眼前。
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泥之海。
并非是实体，而是概念化的所有恶意。
——此世全部之恶！
“你应该需要这个，没有这个的话，你还得花漫长时间去收集足够强大的无主灵基才行。”
安哥拉曼纽向罗伊摆了摆手，无边无际的黑泥之海向罗伊缓缓漂浮了过去。
“你早就已经跟我的诅咒共生，而且你还是我在现代的写照，就连你的善恶观都完全吻合我所属的拜火教，既然如此，只要你在概念上将自己和我替换，就能如臂使指地控制这份恶意吧！”
“这个就交给你了，拜拜啦！”
安哥拉曼纽向罗伊咧嘴一笑，露出雪白的牙花子。
“可不要让我失望啊！”
话音刚落，没等罗伊做出回应，安哥拉曼纽的身形便彻底从此处消失。
他又回到了正常的时间轴中，在圣杯战争期间，被罗伊以魔眼篡改大圣杯的规则打败，灵魂被大圣杯碾碎吸收一空。
罗伊看着安哥拉曼纽消失的地方，久久无言。
虽说是敌人，但没想到最后他却送上了一份大礼。
良久之后，他才抬起头，仰望着空中的那片黑泥之海，此处空间概念稀薄，那片黑泥之海在他眼里惊人的近，似乎只要他一勾手指就会飞过来一样。
“还以为是净化，本质上其实是切割吗？”
罗伊口中嘀咕了一声。
提亚马特身为混沌之潮的持有者，花了两年多时间才净化大圣杯，这本来就不太合理，那其实是因为提亚马特不是在净化大圣杯，而是在将此世全部之恶从大圣杯身上切割开来，想要将大圣杯和此世全部之恶一起交付给罗伊。
不愧是妈妈，真是贴心。
虽然如果只是净化的话，怕是早就完成，罗伊早就能召唤贞德，完成灵魂物质化了。
但话虽如此，如果提亚马特直接净化的话，那他现在也无法得到这份安哥拉曼纽的馈赠。
就跟安哥拉曼纽所言一样，一旦他醒悟自我，站上那个位置，他就必须要收集大量的无主灵基来填补自身，但现在却不需要了。
概念恶意无穷无尽，只要让提亚马特不断供给魔力，恶意就能无限生成，以恶意为根基，化为他的灵基。
一般人面对这么庞大的恶意早就变成疯子了，但他却没问题，他早就已经和这份恶意共生了。
“这也在你的算计之中？”
罗伊抬头望天，神色漠然，没有指名道姓，也没有明说到底是什么算计。
但下一刻，一道空间视窗却还是在他面前打开。
「不，这是你本身的资质。」
“哼，我信了你的鬼话！”
罗伊冷哼一声。
他打开逆月魔眼，当场编纂了一个崭新的魔术，将安哥拉曼纽这个概念套在自己身上，随即一招手，天空中那片黑泥之海顿时俯冲而下，灌注进他如无底洞般的体内。
罗伊转过身，深吸一口气，将脸上的眼镜摘掉，一把捏碎，脸上浮现出恶意弥漫的漆黑笑容。
“原来如此，倒也不赖！”
“那就承认吧，我对人类所抱有的感情，比什么都要热烈、深邃、沉重的感情，那正是爱！我对人类的善意抱以无限肯定，不认可恶意是人类的一部分，基于此，从今日起，我将立于Beast之座！”
他对人类的爱，是将人类切割为善恶两面，只爱着人类的善性，不认可恶意是人类。
因为执着于补全人类，所以他所执掌的理也早已确定。
罗伊走入了大圣杯的深处。
与此同时，外界，静卧于提亚马特怀中的大圣杯，这一刻忽然绽放出了无比深邃耀目的光彩，从提亚马特身上夺取魔力的速度比之前更胜百倍不止，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。
世界通道之外，弥漫于世界各个角落的诅咒，这一刻纷纷扬扬化作一道道漆黑的魔力光束飞上天空，如万川归海般向冬木市汇聚而来，没入苍崎宅地下，流入大圣杯内部。
整个世界的诅咒，在极短时间内为之一空。
不止如此，美露莘身上背负的诅咒，以及罗伊自己所背负的诅咒，乃至于安哥拉曼纽所赠予的概念恶意，这一刻在提亚马特所供给的魔力之下，纷纷化作纯粹的灵子洪流，涌入了大圣杯内部，罗伊的体内。
他的灵基规模肉眼可见地大幅膨胀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