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此马车停于外,安否? (第1/2页)
扬州府,巡盐御史衙门。
临到年底,衙门中的公务反而愈发繁重。
其中盐课考成,便是全国各地巡盐御史肩上的重担,一但在考察中,发现盐引和盐税的数目对不齐,轻则从下至上被牵连责罚,重则罢官夺职归于庶民。
而林如海能够在盐科这么重要的位置上一坐十数载,不仅仅依靠隆祐帝的信任,还有他出色的能力,迄今为止他从未在盐课考成中落了下乘。
但对他来说,这仍然不算是个轻松的差事,就好似成绩再优异的学子,都要谨慎的对待考题。
林如海多日静坐衙堂处置公事,眼下更是在用膳时都手不离卷,不免让侍奉在侧的白姨娘,周姨娘担忧起他的身子来。
喂了林如海一口水,却见他面上眉头始终紧锁,无法缓解,周姨娘关心问道:“妾身冒昧,不知老爷这些时日总是愁眉不展,可是遇见了什么难处?”
林如海并未放下手中书卷,云淡风轻道:“一切如旧,近来还是忙些盐院的事。”
“考成?”
周姨娘又问道:“这也不是老爷第一遭考成了,往年都没出过什么差错,今年一年也都平稳无错,何必如此担心呢?”
白姨娘在身旁开解道:“老爷没做错,万事还是小心为上。”
林如海放下书卷,眉头微皱道:“坦白说来,我有几分心慌,昨日卧榻也并不安宁,当不算什么好兆头,隐隐约约总感觉有什么坏事临近,却又说不出来是哪回事,真是莫名其妙。”
“不过,只要考成一事不出差错也就好了,总能安安稳稳的过这一个年。”
两个姨娘相视一眼,皆是深深叹出一口气来,便计划着一会儿去灶房为林如海煲汤,滋补滋补身子。
林如海可是这个家的顶梁柱,若是他当真出了什么差错,那这个府邸就真是要墙倒屋塌了。
适时,管家韩大赶来了屋檐下,轻叩门框,问道:“老爷,老奴有事通报。”
里面传来了林如海厚重的声音,“外面受风,进来说吧。”
“是。”
两个姨娘正襟危坐起来,顺便唤了丫鬟过来,将餐桌清理干净,换上茶盘。
林如海也放下了书卷,平静的望着入门报信的管家韩大,“说吧,可是盐院生了什么是非?”
刚刚桌上的众人才谈起,林如海总预感会有什么不妙的事情发生,这遭韩大就进来通报。
如此巧合不免让两位姨娘都跟着紧张兮兮,双手交叠身前,不知放在何处更恰当了。
林如海倒是面色如旧,古井无波,毕竟十数年的官场沉浮,已经将一个探花郎的心智完全打磨通透,便是遇到再大的事情,他都不会自乱了阵脚。
因为,他都会凭借自己的能为,应对好各种突发状况。
韩大毕恭毕敬行了一礼,这是林家的家风,也因此从他的脸上看不出是好事还是坏事,更让众人悬起了一颗心。
一揖起身,韩大才徐徐道:“据码头传来的消息,今晚之前,安京侯和小姐便能抵达扬州府了。”
两位姨娘闻言一愣,片刻后,相视一眼又都能看出对方眸眼中的喜色。
不单单能看到许久未见的林黛玉,出落成什么标志模样了,更能见一见那大名鼎鼎的安京侯,究竟是什么样貌。
不是坏事,反而是好事,两人当真是欣喜不已,缓出了一大口气。
而林如海陡然色变,拍案而起,在堂前来来回回的踱起了步子,心乱如麻,步伐也稍显凌乱了。
“好,好呀,我倒以为最近是什么事乱了我的心神!”
林如海胸前起起伏伏,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道:“两人的流言蜚语满城皆是,我这一张脸面都丢尽了。”
“但凡,我出门赴宴时,人都问我一句安京侯的近况,我又如何得知?”
“他们两个还真敢结伴归来,我倒要看看,两人还有什么好说的!”
白姨娘,周姨娘赶忙来到林如海面前,左右搀扶住,安慰道:“老爷莫急,老爷莫急,姑娘回来过个年节岂不是件好事?”
“到今年,姑娘离家已有近八载,老爷自是比我们更想念她呀。”
林如海的心绪缓和了些,深深叹了口气道:“玉儿远走他乡,是我之过。可岳凌他趁虚而入,难道他……他……嗐呀!”
林如海抬起手臂指着门口,指尖颤抖不止,片刻后又气愤的放了下来,再回到桌案旁,脸色显得愈发难看了。
白姨娘再劝道:“如今姑娘的名声已经如此了,除了嫁给安京侯以外,也没别的办法,世人皆知姑娘在安京侯府长大,甚至不愿意回扬州,还有谁敢与安京侯府争人呢?”
“且不论安京侯府如今正值鼎盛,安京侯自身便受姑娘喜爱,这当是姑娘的好姻缘了。”
“只当老爷粗心办了好事……哪里去找再能比肩安京侯的男子了,总比……总比荣国府里的宝二爷强上许多吧?”
白姨娘是贾敏的陪嫁丫鬟,出自荣国府,对于荣国府的事情最是知晓,此刻抬出贾宝玉来,果然起到了效果,让林如海的精神都为之一振。
沉住一口气,林如海愠怒道:“休要提别人家的事了,且就论我们自己的家事。”
“这岳凌何薄于我,我曾待他如知交故旧,他接走玉儿之后,便先将我给玉儿的银票,占为私财,后来又教唆玉儿在信中与我牟利。”
“还百般推阻玉儿归来扬州府,甚至南下扬州,让玉儿亲笔来写辞别信,与我耀武扬威。”
“在陛下面前,不知他进了什么谗言,更是要让陛下绕过我去,为二人赐婚。”
“供职苏州,还不忘来信嘲弄于我,我还得协助他。这还不足,竟让玉儿又来信,向我索要银两,说是为了向宫中献礼,给皇后娘娘。”
“这是礼节?皇后娘娘与玉儿有什么干系?她不过闺中待嫁的姑娘,能直入后宫?还没过门,当起安京侯府的诰命来了,真是气煞我也!”
“林家的家风,已然被她败了个干净。我上街时,背后窃窃私语,暗暗发笑之人,难道不都是嗤笑我林家的?”
句句在理,让两位姨娘都哑口无言。
始终立在堂下的韩大不禁开口道:“那老爷,我们如何接待安京侯和小姐?”
林如海一拂衣袖道:“不予理会,没我的允许,我倒要看一看谁敢开这盐院的大门!”
“不与她吃个闭门羹,倒不知她是哪里的人了!”
两位姨娘面面相觑,连同韩大,都暗暗叹息起来。
林如海四世列侯出身,在他这一代本该破落的林家,却是他力挽狂澜,高中探花,再续上了林家的门楣。
这是何等光彩之事,心中自然有他的一份傲骨。
而岳凌也是年少成名,那身上的傲气更不必多说,两人为至交好友时是惺惺相惜,可两人有了利益冲突之时,那就是针尖麦芒。
他们这一众下人,还真就帮不上忙。
众人还未清场,里面还传来了林如海的喝声,“将我的话传下去!”
“是……”
……
运河河道,
一艘扬着“岳”字船帆的官船,平稳的行驶在江面上。
与之伴行的,还有三千的沧州军,分在周遭的小船上护航。
能打岳字旗的,这天下就只有一家,往来船夫见之皆知,此乃安京侯的船,便都尽量避开,以免影响其通航。
故此,这北上之旅,比原定的更加畅通了。
甲板上,林黛玉身披着淡粉色的鹤氅,手扶栏杆,远远的眺望着旷野。
微风拂过她的面颊,惹得鬓角乱发轻舞,吹散些在嘴角,林黛玉青葱玉指向后拨弄,将乱发一并夹在耳后,小声嘀咕道:“头发似是又长了些,这小发髻包不住头发了,若是能戴发簪,就再方便不过了。”
岳凌陪伴在她身边也不言语,只一双眼盯紧着林黛玉。
她在看风景,他也是。
当影影绰绰能看到一处城墙时,林黛玉的脸上便扬起了笑容,蹦起两下指着远方道:“岳大哥快看,我们要到了!”
“啊?这么快吗,这就要到了?”
岳凌望着远处高耸的城墙,心中略感不妙。
林黛玉挑了挑眉道:“这是哪里话,岳大哥好似想要继续在这船上呢?”
岳凌讪讪一笑道:“船上也没什么不好。”
林黛玉嘟了嘟嘴道:“怎么好了,一点也不好,屋子都太窄了,床榻也窄,还很潮湿,身上都黏糊糊的。”
岳凌眨了眨眼,“那不是……挺好吗?”
每次睡醒,林黛玉都要起来沐浴更衣,洗得身上香喷喷的,坐在她身边,就算不抱在怀里,都别提有多舒服了。
林黛玉脸颊一红,轻啐了一口道:“要不是床榻太窄了,我才不会抱在岳大哥怀里睡着呢!”
岳凌看着她闹,笑而不语。
这几日的相处,两人更亲密了些。
所谓只有这一次的拥抱,已经成了两人每晚的必修课,美其名曰床榻太窄,实际上两人都是乐在其中。
或许是因为都感受到了,在林府便没办法继续这样肆意妄为,林黛玉黏在岳凌身边的时间,就更久了,几乎食同桌,寝同床。
多年未回家乡的林黛玉,当看到扬州的风景时,心情还是难以自已的激动。
毕竟远离家乡这么久了,重归旧土,好似浮萍寻到了根。
而且,还是和岳凌一块儿归来,林黛玉打定主意,要带着岳凌在扬州府好生顽乐一回。
比起苏州的繁花似锦,二十四桥明月夜的扬州府,完全不遑多让。
富甲天下的盐商,显然是这个时代的顶级商贾,甚至不以朝代的兴衰而更替。
“好啦,没多久就该靠岸了,岳大哥我们回船舱里面吧?”
岳凌微微颔首,暗叹出一口气来。
果然该来的一切都会来。
虽然心底对林大人,有一点小亏欠,但岳凌还是觉得他足够信守承诺,是真的将林黛玉的身子养得极佳。
在船上都能蹦蹦跳跳的,和之前柔柔弱弱的模样,简直判若两人。
而且在平日里,他对于林如海也足够尊重,从未提出过一些特殊要求。
更不过问,林黛玉与林如海的书信往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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